饭盒里的故事——兵团杂忆之一
缪小放

1968年6月,我被分配到到黑龙江农垦总局国营八五六农场十队当农工,后来不久农场就改建为兵团,我就成了4师37团14连的一名兵团战士。

兵团战士当时的待遇还真不错,每月有32元钱的工资,粮食定量每月45斤,其中40%的白面,60%的粗粮,主要是大馇子和玉米面,此外每月还有1斤油。这不要说比插队的知青条件好多了,就是同城镇居民相比也要强不少,要知道当时北京城镇居民的粮食定量最高不过每月32斤,油则一律为半斤。(这还是北京的供应标准呢,其他省市的城镇还达不到这个标准。)难怪当时有不少人对能当上兵团战士羡慕不已。

兵团战士是吃食堂,开始是包月制,每月每人交12元钱,开饭时菜是每人一份,主食则管够吃。记得和我们前后脚被分配到14连的,除了北京知青,还有上海知青和天津知青。我还记得上海青年刚到连队时,吃头一顿晚饭,主食是焖大馇子,黄澄澄的,一个绰号叫阿三的上海知青,眼睛近视,又不肯戴眼镜,看见黄澄澄的大馇子饭,欢呼雀跃:“蛋炒饭!蛋炒饭!”盛了满满一大碗,凑到鼻子跟前一看,才知道自己搞错了,后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碗大馇子饭吃下去。这件事儿过去好久,人们还经常拿阿三打趣。

兵团战士粮食定量高,可兵团的劳动强度大,劳动时间长,人们的饭量也大,一顿饭能吃两三斤的大有人在。我就见过几个兵团战士在一起比试,看谁能“吃一排”。开始我也不懂什么叫“吃一排”,后来才弄明白,所谓“吃一排”就是把胳膊平举,手心向上,4两一个的大窝头一字排开,从手掌沿胳膊一直排到肩膀,一般总有六七个窝头,看谁能把这些窝头都消灭掉。就这么吃,连队的粮食虽多,也有不够吃的时候,有时晚上食堂就不供应干的,熬一大锅大馇子粥,管保你喝个肚儿圆;有时就拿土豆当主食,白水煮土豆,每人发七八个,就顶一顿饭了。

话说我到兵团第一年的冬天,就赶上了用土豆当主食。一天,连里派我到团部去取什么东西,具体是什么记不清了,好像是文件之类的东西。我们14连距团部有20多里地,我借了一辆自行车,想早去早回。又怕路上饿了,就到食堂用饭盒装了七八个煮土豆,夹在自行车后架上。大冬天的,天寒地冻,气温大概只有零下20几度。我全副武装,棉衣棉裤,里面是绒衣绒裤,头戴皮帽,还戴了个大口罩,脚穿棉鞋,棉鞋里面是毡袜子,手上则是厚厚的棉手套,就这么圆滚滚地出发了。

路上不久前下的雪,都被来往车辆压瓷实了,有的地方还很滑。我小心翼翼地骑着,总算平安到达团部,取了东西往回返。这时感到饿了,想起我带的土豆来了,可打开饭盒一看,一个个冻得梆梆硬,哪里啃得动啊?只好还夹在车后架子上,没辙,只能饿着肚子往回赶了。可能是肚子饿了体力下降,也可能是人的注意力不可能总是那么集中,我千小心,万小心,半路上还是摔了一跤,幸亏我穿得厚,摔得倒不疼,只是把饭盒摔开了,土豆滚了一地,我赶忙爬起来,拍拍身上,然后把土豆装回饭盒。心想,这土豆算白带了,还是拿回食堂热热再吃吧。

摔了这一跤,骑起来就更加小心了,还好,一路平安,回到连里,先到连部交了差,然后直奔食堂,进了门就跟大师傅说:“饿坏了,有什么吃的,先来点儿,再帮我把这土豆热热。”说着把饭盒递了过去。大师傅给我盛了一碗大馇子粥,让我先喝着,然后就去给我热土豆。我这大馇子粥还没喝到嘴里,就听见大师傅笑得发出怪声,笑得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,说:“哈哈……你……哈哈……,你看看你这是什么土豆啊?哈哈……哈哈……”我凑到跟前一看,先是一愣,接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,原来饭盒里除了土豆,还混进来两个冻得一样梆梆硬的驴粪蛋儿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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